20世紀初始,那些美術創新者,接收了畢生想要超越的日本西洋畫流派概念,並以台灣本色征服。甚麼是台灣本色? 台灣紅、海島藍、陽光綠、大地黃,恰好是野獸派色彩在台灣本土落地生根。從1904-1907年馬諦斯起始到日本再到台灣,野獸派曾經狂野、溫和、再又奔放,台灣最後一位前輩畫家為這段歷程寫下典型,他是張炳堂(1928-2013)。
1987、1989張炳堂兩度在南畫廊舉行個展,1997年南畫廊策畫出版”燃燒的彩色盤1947-1997”張炳堂傳記式畫集,那時郭東榮和多數人一樣看到作品都睜大眼睛說:「啊,簡直是廖繼春加郭柏川。」後來畫冊並未付梓,張炳堂認為自己無法超越這些熟識的前輩,也不想在繪畫市場上爭名奪利。他處於前輩和中堅畫家之間,站在近現代繪畫流派的轉折點上,剛好是戰中派畫家的世代。
1928年張炳堂在台南市出生,2013年5月2日逝世,享年86歲。2017年10月南畫廊於畫家辭世四年後首度舉行個展《台灣紅:張炳堂紀念展》。呈現台灣從外光派到後期印象派,終於有野獸派在張炳堂身上衍生出耀眼的在地性格。
最後一位前輩畫家
1942年張炳堂以「張玉堂」名字出品〈廟庭之晨〉在第五屆「府展」綻放光彩,十五歲成為有史以來入選官辦展最年輕的台灣畫家。回顧歷史,張炳堂1941年入選第七屆台陽美展,1942年入選第五屆台灣總督府展覽會,1952年與郭柏川創辦南美會並獲終身成就獎。影響他的是三位前輩野獸派畫家: 廖繼春、郭柏川、梅原龍三郎(1933-1936在台灣)以及一些日本畫家因緣際會在台南市活動,少年張炳堂自然往這個銜接現代美術的流派前進。他一生都在台南市度過,早年和顏水龍是鄰居,曾經看著他畫蔡瑞月,不過他的創作足跡總是穿梭在廟宇、運河、古蹟之間,吸取正在遠去的傳統氛圍,那麼優雅的朝現代釋放。他說:「我看到的,我生活的,全都是畫畫。」
張炳堂在小學時,學校將他的圖畫送去安慰在中國打仗的日本兵。他的畫紙,都是向當時開文具店的廖繼春太太購買。後來,一位日本美術老師在多次美展落選後將整箱油畫顏料送給他,這才開始油畫創作。那時期每到官辦展徵件,向張家租房子的顏水龍,總不忘順便帶著張炳堂的作品參加。廟和教堂同時牽繫著台南人的精神生活,1949年張炳堂又以〈神學院〉入選第五屆省展,這一年,郭柏川悄悄自中國返回台南定居,「南美會」成為張炳堂發表作品的重要舞台,郭柏川的藝術思想以及繪畫風格也深深影響著他。
台灣紅: 勇氣和傳統的代表
張炳堂在70年代以後畫風趨向野獸派,成為繼廖繼春、郭柏川之後典型野獸派畫家。
1977年以前是張炳堂的「茶色時期」,直到有一天,他發現正午前陽光下的廟宇,映出強烈的正紅色,就像他的紅色未加添任何色料。回家後,他將全部中間色顏料丟棄,只留下原色──他找到了來自陽光、土地、民俗原始的生命力。他偏好紅黃藍綠原色,如陽光照耀那麼篤定地運用著對比色,充滿個人主義的台灣紅,來自府城所見以及熱情追逐卻未竟的夢想。張炳堂的成長適逢第二次世界大戰,失去戰前與戰後出國深造的機會,無奈的戰中派,遂專注於台灣的思考與描寫。
紅色代表勇氣,敢於與眾不同。張炳堂的紅綠對比,彷彿穿著紅衣的原住民少女在樹林中跳躍。他的紅,帶著在地生活情調,武廟、安平古蹟經歲月淬鍊顯出紅色的和諧。那由深邃藍天襯托的豔紅,由孔廟綠林凸顯的靜紅,廟中煙霧瀰漫的門神與龍柱透出的土紅,使野獸派在台灣再度奔放。
他細膩而大膽的為陽光歌唱、為老建築物寫詩、為風景賦予南方色彩。他的紅色,像是勇士與愛的結合;他的藍色,像是一棵大榕樹陰影流在腦海裡的影子;他的綠色,來自仲夏日一整排不見端底的樹林;他的黃色,簡直是七月的落日沉浸在泥土上。顏色,造就張炳堂的繪畫風格。
張炳堂在建築、裸女小丑、靜物花卉、淡水風景等主題中表現出豐富的內在情愫。溫和的日本野獸派,反而呈現自由奔放的原始生命力,張炳堂表現出有別於他始終想要前往而為戰爭阻礙的日本深造之夢。作為最年輕的戰前美展入選者,故鄉土地的凝視,都比前輩畫家更純粹徹底。張炳堂未竟之夢,讓我們看見狂野又帶著詩意的台灣野獸派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