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說他喝咖啡總是留半杯，以便一天喝兩次。他既要享受咖啡時間，又不要傷身體，所以每次都只喝半杯。我則看心情，不想活的時候整桶都可以灌下去。今天早上吃早餐時，很守則的只喝半杯，原因是旁邊有一個「女浪人」，滿口瘋話，叫人丟下咖啡落荒而逃。

她的頭髮結了五個彩色蝴蝶結，五官性感，卻隨時發出要吐痰的聲音。我和臨桌婦人四目相望，用眼神問對方：「她是怎麼了？」

女浪人身旁有四個行李，顯然是從遠方來，她問我：「現在幾點鐘？」接著又問：「今天有人上班嗎？」不久開始喃喃自語，像蝴蝶一般的飛舞著去櫃檯要咖啡，回座以後，一直望著我。

台北開始有些紐約起來，剛才那個冷漠的婦人冷眼瞪著「女浪人」，再深深的鎖緊眉頭，很高貴的坐姿，擺明和浪人不同。咖啡廳擠滿上班族匆匆來一客早餐，雖然西裝筆挺、高跟鞋尖又俏，對門口那坨狗大便卻是無動於衷，習以為常。我要咖啡加熱牛奶，他們只有奶精，這是平價早餐店。

只喝半杯咖啡的朋友，我心底稱他獨眼郭，他只有一隻眼睛，背影像拿破崙，專制的程度也不差他。他最愛請朋友吃飯聊心裡的夢想，每個朋友都叫他瘋子，他一在對我重複被嘲諷的經驗還有些得意。他和眼前女浪人瘋狂的角度不同，所以，我們繼續喝著半杯咖啡。為了避免自己也變瘋，有一陣子我們不相往來，但是我預感，這輩子他再也正常不起來，不過這兩天我偶而會想起人類因夢想而偉大這樣的原理。

獨眼郭雖瘋，生活卻極度正常，例如晚九朝五的睡眠，每天清晨六點鐘到辦公室工作的規律，沒有一天改變。他留下的半杯咖啡終究被餐廳倒掉，不算是惜福，在追求夢想的途中要所節制，則是我從他的半杯咖啡得到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