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大屯山主峰一路刮下來,吹得人都快站不穩。強又涼的風中,沒有一粒沙子,拿下太陽眼鏡,樹更綠了,原是用來遮陽和防風沙的,卻更想包攬綠林。
就這樣在風中站著,把腦子歸零。今天不起霧,只有清澈透明的陽光,比台北盆地低下起碼5℃的氣溫,吸引許多人潮,他們在樹下睡覺、女人們大聲聊天,蟬聲已經弱了,鳥兒不再來。
再前兩天,沒有風,只有濃霧。霧像隻貓,無聲無息的來去,霧中一個男人喊著:「喔,好大的霧。」南在樹下喃喃自語:「在這裡尿尿沒人看見。」
山路蜿蜒,轉一個彎時,手機震動一下,收到一個留言令人震驚--呂雲麟妻子去世了。我們開始下山;午餐食之無味。
風繼續吹著,希望來一陣濃霧,讓世界變成不真實。我像鴕鳥想要避開去面對她的孩子,那會讓人想起孤單一人在世上的滋味其實是再也不能更壞的經驗。但是我又必須即時前往剛設一天的靈堂,也只有去一趟,才會讓恐慌降低。
他給我們兩柱香,依佛教徒的習慣。然後又帶我們去看他媽媽最後一眼。他在棺木前哭倒,我沒有扶起他,也許是忘記了怎麼移動肢體。然後他喃喃說著這一個月來在醫院的過程,等不到說完,肩膀又顫抖起來。我想安慰他,淚水卻先塞住了喉頭。
室內熱到幾乎沒有空氣,才一會兒前的山中像是一個夢境,我無法戴一點風的瀟灑或是霧的溫柔給身旁這個傷心的孩子。從第一次在呂家看他就是一個孩子,直到他結婚仍改變不了的印象,源自於他太早就承受著重大的責任,家的責任,畫的責任;我相信他願意將一切換來一個兄弟一個家人、一個親人的微笑。
從山的高處往下看,台北市淹沒在淡薄的煙霧中,這樣好像是從天上看下來的景象,談不上美麗或醜惡,只是讓人覺得,人生如一隻鳥飛過天空,才一會兒功夫,就消失在風中、在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