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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燒島可以是煉獄，也可以是樂園。二二八事件倖存者、年逾八十的畫家歐陽文，曾以系列悲情畫作走過二二八，如今的他，復返簡單唯美畫境，無論是嘉義公園或是火燒島，竟都化為樂園。

二二八將屆，歐陽文格外忙碌，畫展邀約從北到南、由西到東，一路排開。而無論是家鄉的嘉義公園或是火燒島路旁盛開的野百合，在他筆下悲情不再，早已昇華為樂園意象。

歐陽文早年留日，從東京早稻田第二高等學院文科畢業後，返台任教職，和同鄉前輩畫家陳澄波建立起亦師亦友關係。二二八事件發生時，他憑著方剛血氣，隨眾人衝進警局、相戰到嘉義水上機場，結局是進火燒島蹲了十二年苦牢。

二二八的記憶，歐陽文在解嚴後以系列畫作呈現：骷髏和刺槍；全身紅衣的囚犯閉鎖在軍法處看守所；一家之主化為籠中鳥，連樹上的鳥窩都將不保；妻兒悲慘度日、兩老倚門扉望兒歸；恐怖又神祕的碉堡，是死囚最後的牢獄。

有的記憶格外驚悚。有一天，歐陽文突然被宣布：「你得了盲腸炎，必須立刻開刀。」沒病的他不由分說，當時他沒施打麻醉藥，清楚地聽見滿屋人聲，他猜想這可能是個活體實驗？接著下腹劇烈痛楚，還清晰聽見腹腸被拉出體外的聲響……最不堪的是，術後，醫師不但沒有開消炎藥給他吃，還交代護士給他喝五百西西的開水，幸好，從小在醫師世家長大的他，深知術後立即喝水會要人命，堅持不喝。在發高燒又索不到消炎藥的時刻，他一直跟自己打氣：「不能變白癡，不能死……」鬼門關前硬是搶回一命。

二十七歲到三十九歲，人生最精采的歲月，歐陽文在火燒島度過。出獄後，又歷經八年沒公權、找不到工作的黯淡日子。直到近五十歲，才穩定下來，但對一個畫家而言，他的創作生命是死亡的，因為戒嚴時代，他長期被「有關單位」監控，一提畫筆就被詢問：「你畫的是什麼？」不由得心生恐懼，封筆四十年。

說也奇怪，歐陽文說，二二八以前，他的畫傾向唯美風格，當時受「英雄主義」影響，提起畫筆就想和人一比高下，入選省展才是他的目標。解嚴後，他重新提筆，最先畫的就是陰鬱、驚悚加恐怖的火燒島記憶。

在他畫筆下，火燒島也不全然是負面的，系列畫作的最後，有一幅畫提名為「樂園」，像返回洪荒時代的男女老少優游原始大地，而畫裡的風景竟是火燒島！

樂園的氛圍也可以見諸他的近作「嘉義公園」。三月初將開館的嘉義市立博物館，首展邀請歐陽文、林玉山等出身嘉義的畫家參展，歐陽文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嘉義公園，兒時他住在公園旁，這裡就是他的樂園，他最愛深秋時分，公園裡紅葉遍野的景象。「真和平，真美。」他說。（詳文請見聯合報）

摘自【2004/02/20 聯合報】】第B6文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