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于玲

一天下午，漢寶德拿著楊樹煌和柯錫杰的畫展邀請卡左右看著，他說怎麼搞的攝影看起來像繪畫，油畫看起來又像相片，畫家何必那麼忙呢？

來到2010春天，攝影作品逐漸被油畫收藏者青睞，反過來他們對超寫實繪畫的了解，就要轉入科學精神與技法的層面。楊樹煌在畫家的養成過程中，先訓練自己用筆的能力如拿筷子吃飯，然後才全力放在思考與技法，他閉眼用手摸著畫布來感覺他的完美度，半完成作品看來如一件幾何抽象。

2008-2009年，楊樹煌以一張到台灣鄉下去拍的相片，畫出100號〈台灣田園交響曲〉，這件極至創造的法國最高寫實主義（Hyper-Realisme）作品，在融入抽象藝術觀念以後，聚焦在台灣鄉下的情境，確實讓我吃驚，甚至以「單件作品展」來呼應它的傳奇──非藉由機械所完成的技法。

我看過紐約照相寫實畫家陳昭宏之海灘系列、姚慶章的建築物系列、或巴黎黃銘昌的稻田系列，也曾經站在MoMA幾乎可互通鼻息之距離檢視Chuck Close的自畫像。楊樹煌表示〈台灣田園交響曲〉完全沒有使用幻燈機、或打格子，他的畫布是由暗處畫到亮，遠看細如相片、近看粗如抽象畫的理性結構，顯然不同於台灣畫家的照相寫實，而比較接近Chuck Close。中景籬笆部分融入抽象藝術精神，即利用很整齊的線條與色面來塑造空間，光線則再次界定空間感，如〈富基漁港〉的海面與天空。

楊樹煌1948年生於台灣台中，師大美術系59級畢業後，1974年進入法國國立巴黎美術學院繪畫系的Singier教授工作室，他是一位抽象畫家，傳授畫畫需要忠於自我、不違背自然的概念，這是一條寬廣、堅毅之路的起頭。為了清楚定位自己的創作之路，楊樹煌拿到巴黎第四大學藝研院研究當代藝術史的碩士、博士學位。

我想，當楊樹煌找到自己的創作位置與方向以後，才如飛機轉入跑道而起飛。我希望2010年4月這次個展可以排除故事性的渲染以便專注於技法與思想的呈現。例如他採用透明畫法，間接上色，不混色，色彩層層隔離，調色液的使用比顏料還重要的觀念與執行。畫作薄塗的觀念來自師大時期的老師李石樵：用色不要有暴力。他也認同古代大師的作畫方案：「過程中每一階段的發展，依據日程表來進行，終究要使形體達到完美，色彩極為透明、明亮。」而呈現樹蔭下的真實光譜。

在數位科技時代，楊樹煌按林布蘭古典技法──讓色彩更持久美麗的方式而完成〈台灣田園交響曲〉，讓我想起台灣鄉土寫實畫風在1980青澀年代所鋪陳的未竟之志。如果經由這件作品而開啟台灣當代繪畫的嚴謹訴求，也不愧漢寶德這位台中科學博物館創館館長曾經認為楊樹煌是「一位具有科學頭腦的藝術家」的先見。他初把邀請卡上面的畫作誤為相片，或許在看了原作以後會以科學角度來推見畫家那麼忙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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