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江仔從巴黎打電話來,「畫室決定租下了。」他說:「我穿著毛衣,外面出太陽,正要去喝咖啡,」接著問:「要不要替你喝一杯?」
我想起巴黎種種,尤其是第六區的咖啡廳,小而昏暗的,卻可以把你的骨頭融化,他每天早晚出去喝兩杯,沿路讀著巴黎的浪漫;我們頂多在台北東區喝兩杯,忍受攤販與吵雜,差別就在這裡。
在畫室裡或畫廊裡關了一整天,總要出門透透氣,他離開台北前一星期,南和他在電話中說好在忠孝復興捷運站前相等,我們在暮色中等一輛黑色吉普車,沒想到很快有一輛車對著按喇叭──他已經到了。我們一起去復興南路吃稀飯,他已經吃飽了,看著我們吃時,喝一瓶啤酒,眼睛一直瞪著路上停在紅線上的車子。然後,我們才去大安路基可多羅喝咖啡,就在這一天,聊到那個關渡的工作室,他急著去看。
我們再一次走在這個舊廠房改裝的建築物裡,他快步走著,沉思著,一下又和南研究著光線空氣動線地板等各種問題,也預設了南的一間──他們要一起畫畫呢!他要求朋友,「都要漆成白色」,「要有自己的浴室」,他又慫恿南回去畫畫,他始終不放棄這個希望,直接對朋友說:「你也幫他留一間嘛。」
他勸南回去畫畫已經幾年了,我不得不想著南該不該去畫畫這樣的問題?「信不信,你畫的具象畫一定和別人不同,我已經打算要畫人物了,」江賢二邊開車邊說。他畫畫時,連太太都不可以在旁邊看,那創作的時間與空間,暨嚴肅又必須完整,甚且還需保留相當程度的孤獨與哀愁。南真是可憐,被俗事搞得不成人樣。
這輛二手黑色吉普車,在台北市街道飛似的向前奔,高速中卻又保持相當穩定的掌控,車裡播放拉赫曼尼諾夫的大提琴奏鳴曲,喇叭經過改裝,音響效果不錯。我沉澱在樂聲中,一些淡淡的哀愁隨著旋律湧上心頭。
昨夜的電話中,江仔跟朋友確認他已經決定租下一百多坪關渡的工作室,年底還回去一趟紐約,回台北時間延後一個月,也就是明年元月。我沒想到那個黃昏中的約會,會決定兩位畫家後五年的工作地點。
早上,框廠送來五個框,其中兩幅是南的「台南孔廟」和「淡水」,我仔細看著,那悠悠歲月的韻味,由孔廟院子裡前後兩棵百年樹木中傳出來,具象中有著超現實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