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2/25 聯合報 趙慧琳】畫水牛詮釋二二八 歐陽文走出悲情
圖為毆陽文〈水牛群〉將參展511「台灣風畫區」展出
遠眺一望無際的嘉南平原田野,地平線最遠的地方,有紅瓦厝坐落在竹林間,朵朵白雲,清澄透澈。畫面前景,紅土上的綠草地,出現一池水窟,聚集水窟四周的水牛群內,有一隻大塊頭的公牛,前蹄微曲,它正準備伸入水窟,痛快洗個泥巴浴。初生的小牛、母牛和體態老邁的年長牛隻,自由、悠閒的低頭吃草。
年屆八?的畫家歐陽文,一如往年,今年再畫「二二八」。一度萬般怨懟,憤憤不平的歷史悲情,逐漸昇華。歐陽文最新創作的「二二八」主題畫,沒有刺槍、骷髏頭,也沒有紅衫政治犯、不肯低頭的籠中鳥。它回歸童年的鄉野印象,早年南台灣常見的水牛群,成為他詮釋「二二八」的時代新意象:它們不再被穿鼻的繩索「牽著鼻子走」;結束綁索無情的宰制,脫離奴役的身分,它們象徵自由和樂的時代新願景。
歐陽文為即將到來的年度「二二八」,畫沒有繩索鑽鼻的「水牛」,他為了尋找「水牛」模特兒,驅車南下,在嘉南平原四處尋覓,卻只見進口外來種的「黃牛」,一度失望敗興而返。最後,他經人告知,台北擎天崗可見大批「水牛」蹤影,他才數度攀登擎天崗,終於巧遇數?隻牧養山野的純種台灣水牛,如獲至寶,寫生觀察它們的休憩、躺臥、吃草,以至牛蹄走路關節移動的細節和表情!
歐陽文為年度「二二八」彩繪的水牛群象,絕不是一首單純的田園詩。這一位畫家在白色恐怖時期長達十一年的「火燒島」政治犯生涯,早為公眾所熟知;他和「二二八」受難的前輩畫家陳澄波,有過親密的亦師亦友關係,也是廣為人知的藝壇往事。只是,每年必畫「二二八」的歐陽文,就是當年涉身二二八事件的歷史悻存者,卻是罕為人知。
當年,歐陽文從東京早稻田第二高等學院文科畢業,戰後返台,擔任教職,並且成為陳澄波的少數私塾弟子之一;「二二八」發生以前,他即首度參加第一屆台灣省展,和畫家張義雄等人同是意氣風發的青年藝術家。「二二八」發生之際,自稱和陳澄波氣味相投,同樣土直、硬氣的歐陽文,帶著青春血氣,跟隨自動集結的地方少年,先衝進嘉義警局「搶」得槍械,繼而進攻駐守山區的陸軍部隊、親睹紅毛碑火藥庫爆炸,甚至「戰」到水上機場,目擊官民對峙,國軍機關槍掃射的歷史慘劇。
「二二八」的發生,讓歐陽文停筆四?年;「二二八」的沉重記憶,卻也讓他重新動筆,極盡倖存的生命力量,持續繪畫「二二八」主題,以彌補四?年的創作空白。歐陽文回憶,當年「二二八」發生以前,他跟隨陳澄波畫風景,快筆描繪,卻缺少思想。等他從「火燒島」回來,即熱切恢復他鍾愛的繪畫創作,沒想到,管區警員定期「探視」,厲色質問他繪畫的「意圖」,並訓誡他,不能再畫下去!
「我很悲傷,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畫畫,一生的創作生涯完了!」歐陽文持續受到「精神」控制,四?年不能繪畫。隨即,他的言語神情,從悲轉喜,他接著描述,政治解嚴後,警備總部取消,他總算恢復創作自由,他歡喜極了,狂喜到一整個星期睡不著覺!就從那年開始,他持續繪畫「二二八」的系列主題,迄今未曾休止。
歐陽文繪畫的「二二八」系列,悲情逐漸昇華,近年來,五月盛開的台灣百合,明顯取代了早期嚴峻的傷痕印記。在他心目中,開春之際野生百合的芬芳,象徵台灣人頑強的生命力,是他走出「二二八」悲情的重生印記。如今,他又從百合花畫到台灣水牛,他強調,刻苦耐勞的水牛,過去對台灣農業貢獻極大,那是「二二八」發生以前,他童年時代所熟悉、嘉南平原常見的水牛。他期許,台灣「水牛」還應進一步取掉「看不見」的穿鼻繩索! ﹝詳文請見 聯合報)
摘自聯合報2003/0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