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空間與人性--1.台灣現代畫的尖兵
1982年第一次見到蘇新田,也是那時候他和許坤成吵了一架,那是為著「現代畫學會」的成立而有的爭議,自然對他的第一印象是愛吵架。
後來又陸續聽到他在公共場合發飆的傳聞,他的意見,即使是正派人士也偶感吃不消,何況是做事不盡光明磊落的官員與既得利益者。
幾年下來,美術界許多不合理卻又因年歲太久而麻木的狀況,都因他的勇於抗議而修正;我開始深入注意他,是由正義開始。
直到有一年228畫展時,他一幅描寫迪化街天馬茶坊的畫作,在北美館展出時一滴滴濃稠的血由畫布上流到地面,地上的椅條打翻了倒著,像是剛剛有一群人在那兒打了一架。我被眼前的畫懾服,很久都走不開。
南畫廊一共主辦四次228畫展,回憶那些在夜裡、清晨或雨中去畫家畫室挑選的畫作,有些是描寫槍殺血流成河的,都沒有眼前這幅畫驚人。必是它的藝術涵義已經超越歷史事件的可敘述性,而進入它獨自的表現空間。我開始想要替他辦畫展,是由這幅畫開始。
後來我發現,美術館早就有意收藏他的作品,可是他的脾氣,沒有人吃得消,他有許多評估人的條文,就像是狗用鼻子聞著陌生人,感覺對味才會繼續。許多人被他攆走,絲毫不留情面,他對台灣這個家園別無所求;除了要討公平。
2002年4月10日我第一次到他的畫室──一個顯示畫家性格與態度的地方。他微笑開門,笑容具有學生氣質,永遠一襲方格子布衣,只要不生氣,臉色就泛些紅潤。
當年蘇新田以最高票當選現代畫學會理事,理應擔任會長,後來不知何故變成陳正雄,其實以蘇的脾氣,還是適合當藝術家。眼前他的畫作,大都是100號以上,而且看得出來幾經思考,畫還立著,像是還想修改,畫家的思考,如海底針,連他也不知何時喊卡。
幾幅具象的、硬邊的畫掛在牆上,那些都是60-70年代的作品。現在他畫的都是扭轉的空間,有一疊全開水彩紙上的鉛筆畫,是他的草稿。他說:「這些都非常花腦筋。」他散亂的髮間夾著白髮,我進門時他一直撫著頭髮說,沒梳理不好,說完仍是留在原地。現代畫作家誰會拘於小節?
蘇新田這名台灣現代畫尖兵,一生遇到台灣、日本、中國三種文化,曾經迷惘與自卑,繼而以拼鬥的方式爭取自己存在的空間,這裡面需要無比的決心和勇氣。
待續….
2002.4.11首次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