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的小丑:張義雄
小朋友你好,
接下來要認識的畫家是張義雄,他是一名苦命的畫家,為了達成畫畫的心願,寧願流浪街頭,當一名娛樂人們的藝人──也就是小丑。
他用賺來的錢吃飯、買畫圖用品,可是看到可憐的人,又掏出口袋裡僅剩的一塊錢給他。下面這一段故事,是苦命小丑還沒有成為畫家以前,奮鬥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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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父親之死
夏天將近要來的時候,空氣中充滿著甜美的氣息。
樹葉的綠色變得更強壯,鳥虫也在這個季節開始另一段新生命的旅程。
我最愛的初夏季節,彷彿是生命中的少年時期,萬事待發,充滿希望與挑戰。記得
第一次到日本求學,在異地思念故鄉嘉義種種,一一是這般初夏時分的情景。
也是在這個季節,父親匆匆離世。
我坐在一棵芭樂樹下,任憑粉白的芭樂花飄落在腿上、手上。那細長的花蕊仍舊挺直有力,可以猜得到,明天就會變成枯黃、萎縮,因為他的生命已經結束。
這世界上,唯一了解、顧念我的父親已離我而去,我深深感
到一種被欺騙與拋棄的孤獨──為什麼他不愛惜自己?為什麼他可以留
下我們自己走掉?
父親的死亡,是我一種無法逃避的不幸,這個不幸又是源自父親放浪生活的後果,竟然,憤怒的情緒在我年少剛烈的心中遠超過了悲痛。
印象中我一直是怨恨父親的,直到年紀逐漸增加,在困苦與淚影裡,彷
彿重新又看見父親愛我的真情。
如今我已經八十歲,每次畫出一幅自己滿意的畫時,總是流著眼淚,拿著畫
到父親相片前祭拜,告訴他:
「爹耶,這是你憨子畫的圖,你看一下!」倘若他如生前一般理解我所愛,享受我所成就的每一件事情,一切也就死而無憾。四叔及姑丈都是醫生,父親病重時,他們盡全力救治,郤也回生
乏術。我人生第一個逆境,就在父親去世後來臨。
因為學科不良,嘉義中學勒令我轉學;在失去父親之後,
眼看著我又要失去學校裡的愛人以及同齡者正常學習的環境──也就是說我幾乎
失去了全世界。
「我想去日本學畫、當畫家。」幾經思考,我為自己將來打算,
也將這個想法告訴家人。
「你瘋啦!」家人一致反對,尤以最有權威的姑丈反對最厲害,
他們堅決反對的態度,使我變得神經衰弱。
一個失神失志的小孩,能作什麼?我拿起石頭往屋頂上丟,再丟,無意識一再丟著,直到手臂因酸痛而變成麻木。
「想作什麼就去做,你已到了為自己負責的年齡。」幸好澄波先
生並不反對我當畫家的想法,這一來也助長我離家出走的決心。少我
一人,少一張口吃飯,也不至於拖累家人。這個想法,令我對自己私下的決定更加心安理
得。
「想來,我可以帶布袋戲偶頭和檳榔葉扇子去日本擺地攤。」澄波
先生贊同。我開始賺錢存旅費。
變魔術是跑江湖最容易混飯吃的,我去批來一些魔術用品,
學了幾招,便開始上街耍賣賣藝。
為了躲避嘉義家人,我先到台南夜市擺攤,又到朴子鄉下流動攤
販試運氣,最後則直闖台北西門町。
印象中,台北西門市場內有個夜市集,我第一個想到來此地找生機。
「歐吉桑,我是不是可以在這兒借擺?」初抵西門市場,我想在賣木屐的日本攤販旁邊做生意
。他答應了,我隨即拿出道具開始變起魔術來。圍觀看熱鬧的人越來
越多,魔術玩具一個接一個賣出去。
「不行、不行,少年咧,你這就影響到我啦,都是賺吃郎呀!」
「失禮、啊,失禮─」我收起攤子離開,轉到對面公園暗處,仔細數著當日
所賺的錢,感覺心中一陣熱流。這時走來一位年約十八、九歲臉上長滿青春痘的年輕人,頭上戴
著一頂鐵路局的鴨舌帽,他問我:
「你是不是剛才在市場變魔術那位?」
「是呀!」我點頭回答,心想他是要索錢還是要學變幾招呢?
「來,這個給你。」他竟然掏出錢丟在我的便當盒裡,轉身就跑,我
正要開口,已不見人影。到底他是什麼動機呢?看他離去的背影,我對著黑暗說:「感謝!」
流浪賣藝的生活使我變得粗黑、乾瘦,四處流轉兜生意,所賺微
薄,尚且要支付一筆為數不小的旅社費開銷。有一次在朴子,被日本
警察當作賭徒抓去派出所詢問。
我感到身心疲憊。
「日本男爵子弟,也有自力打工的,」我想起澄波先生的話:「只要有意志力就能堅持下去。」這些話語在我每一個辛苦籌錢的白天與夜裡,支持著我赴日的決心
。
終於,我帶著滿滿一布袋的戲偶頭以及檳榔葉扇子,踏上赴日輪
船的甲板。
相片說明:張義雄正在吹迷你口琴
摘自台灣畫第11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