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企業家在七○年代未解嚴時期關心文化美術的故事……
春之與他的畫家們
光復南路二八六啓刋 光復南路286號，也就是國父紀念館對面的麥當勞地下室，在一、二十年前曾經有一家聞名的藝廊，名叫「春之」。春之藝廊1978年成立，1987年歇業，不到十年的壽命，轉眼間，也已經結束營業將近九年了。刋 𤪦𤪦 過去那段日子習慣去「春之」看畫展的孩子，都長大了。曾經在春之舉行畫展的畫家大都已出名；也已老了。春之和他的畫家們，在九○年代解嚴後的今日回想起來，那股樸素的真心與熱情，是今天持續走向華與亂的畫壇，所再也無法尋獲的昨日之夢。刋 𤪦𤪦 回想陳澄波第一次的遺作展、陳夏雨平生至今唯一的雕塑個展、洪瑞麟名聞天下首次公開的清一色礦工畫展；朱銘如何由牛起家？張萬傳為何被「關」起來作畫？一直到神秘又令人懷念的吳耀忠之生前死後，以及當今台北市美術館館長張振宇，1979年以「新人」之姿出現春之那披頭散髮的純真形影……，時間的腳步在黑白與彩色相片之間跨進一大步，也在似曾相識的年輕容貌與白髮皺紋間消逝一大步。春之與他的畫家們的故事，在七○年代台灣畫的歷史洪流裡，到底有什麼情與事值得記憶？又有什麼意念與膽識值得探討？刋 𤪦刋娤 一九七九年，未解嚴。啓刋 𤪦𤪦 春之創辦人陳逢椿大膽為陳澄波舉行前所未有的遺作展，可說是這位前輩畫家去世三十一年後第一次全作品的公開展出，許多老畫家踩著蹣跚又期待的腳步來參觀，有人抿著嘴，眼角有些濕有些紅。刋 𤪦𤪦 春之一開始，陳逢椿就打破禁忌，錄用因政治因素甫出獄不久的吳耀忠為春之藝廊經理，並認為政治歸政治，藝術歸藝術。刋 奇怪的是，在接下來的洪瑞麟礦工畫展中，當時的總統蔣經國不但前來參觀，還鼓勵有加，使這位原本默默作畫的在野巨匠，一夕之間，因礦工畫而全國聞名。 儘管有人開玩笑說，蔣經國之所以會來，可能是因為他與洪瑞麟、還有礦工，都長的是同一種臉孔之故。然而，在畫展期間畫家感激畫廊的相識之恩，則是不爭的事實。洪瑞麟在畫展期間，當場選了一幅礦工相送，並特別在畫上提了幾行字，這拙劣字跡的幾行字，正好和陳逢椿所持的人生哲學互相貼切。畫上寫著： 「苦力之極限昇華為神性；苦鬥使你們的英俊變醜形。」其中你們臨時由「我」字修改過來，想是畫家欲將自己的領悟，分享給第三者。刋 春之藝廊開幕第一檔展出「中國當代名家邀請展」，中國在那時候的意義是全國的意思，廖德政的「山路」作品在這個展覽中首次公開，其他還有數十名畫家作品，分據二百五十坪空間的灰色水泥牆上。這家七○年代成立，號稱全國佔地最廣、由一群企業家投資成立的畫廊，公開一句豪語：「開畫廊只是玩玩。」刋 𤪦𤪦 沒有人知道這個企業家的遊戲究竟玩掉多少錢。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它已成為陳逢椿畢生最快樂、以及最願意回憶的一件往事；也是台灣畫發展過程中許多重要紀事的起點。例如，它是第一家愛好文化美術的中產階級或學生敢大方走進去而不覺得臉紅、自卑的畫廊。也是第一家舉辦文藝講座，免費提供群眾參予的畫廊──這個空間，在陳逢椿腦海中，其實是一個促使美術、音樂、文學、舞蹈相聚會與密切交流的新空間。刋 畫廊主持人陳逢椿，總是躲在人群背後靜靜享受著人們陶醉在藝術裡的景象。這個新空間，上自蔣經國那樣的人物一直到販夫走卒，都可能在春之裡相遇。有人乾脆約在春之碰面，反正早到的人在畫廊裡吹冷氣，繞一圈，牆上的畫看懂幾件，該來的人也來了。就這樣，文化美術第一次和台灣人們的生活相重疊，那親切平和的氣氛，宛如春之灰色水泥的掛畫牆面──一切來自原始、自然。刋 春之的故事由陳逢椿開始……啓刋 𤪦𤪦 春之藝廊一九七八年四月二十二日成立，由四個股東所組成。股份最大的陳逢椿是當時建築企業界的名人，另外有東鋼的侯貞雄、侯王淑昭夫婦，十大名建築師之一陳昭武，以及東鋼侯政廷之子侯博文畫廊成立之初由陳逢椿主持，1981年改組後由王淑昭主持。刋𤪦𤪦 陳逢椿的妻子陳侯碧慧為侯政廷的妹妹，侯貞雄與侯政廷則為堂兄弟。這幾位在商場上打滾多年，並已事業有成的企業家，頭殼並沒有壞去，之所以出錢開設二百五十坪大的畫廊，除了本身興趣想玩玩，多少也希望社會多一些藝文氣息，畫家多一個地方發表作品與被收藏鼓勵。在陳逢椿心裡應該有一個底限，那就是賠多久、賠多少。房子是自己的，一切開銷省得了的只有房租；其實，盈虧的算法哪能減去租金這項費用？刋 𤪦𤪦 春之藝廊位於一棟六層樓建築的地下室，這棟建築說穿了是陳逢椿自己蓋的。當陳逢椿在青山百貨行賺了一些錢後，有一天問長他八歲的大舅子侯政廷，有什麼事業好投資的。刋 𤪦𤪦 這位始終令他十分感念的兄長，問他手上有多少錢，他誠實說出數目，把舅仔嚇了一跳。當時侯政廷在高雄開「東和行」專門到糖廠收廢五金。既然有這麼多錢，他說：刋 𤪦 「或者是阿清仔的可口可樂，或者是國父紀念館對面有一塊地聽說要賣，想想看，你要份哪一腳？」刋 𤪦𤪦 陳逢椿是台南高工畢業的（學長有台南奇美的許金龍，學弟有誠品的吳清友），他考慮後認為買土地與自己所唸的土木比較相近，於是決定買下這塊後來蓋春之的土地。這是他生平所買的第一塊土地，時間為一九六六年。刋 𤪦𤪦 這棟六層樓建築在畫藍圖的時候，就已經將地下室當作藝廊來規劃。建築師陳昭武開始為這台灣有史以來最大的空間、最正式的構想、與最充裕的財源所期待下的藝廊做設計。他將二百五十坪空間分為三部分：最大的展油畫水彩等西畫、第二大的展國畫，露天部分展奇石。西畫會場中央還分上下兩層，上層做幻燈欣賞，下層為大型休息室，有著白色舒服的長沙發，許多藝文界人士就在此地交誼起來。刋 𤪦𤪦 由開滿木棉花的光復南路人行道，沿著寬廣的石階往下走，經過流水奇石而進入畫展會場，這樣的經驗，在七○年代，甚至到八○年代中期，有無數愛好藝文、或從事創作的人天天在這裡上上下下；她的一石一畫，以及散發香味的藝文氣息深深吸引著人們。(....未完)刋 摘自台灣畫第20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