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武勇:由歌仔戲看世界
畫家的童年
黃于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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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肚八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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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立體派先驅
許武勇出生的第二年,日本畫家鹽月桃甫來到台灣,也初次將油畫技術帶入這個純真、原始的台灣土地之上。
那是1921年,在台南市花園町二丁目(現在的公園路),許武勇二歲,排行三男,巨大前凸的額頭,以及閃閃發亮的一雙大眼,預示這個小孩,有著高人一等的智商。「他的眼神,像刀子一般銳利。」看著他舊時每一幅發黃的相片,總讓我有這樣的直覺。
父親許望,自二十年代初起,就在日本神戶經營貿易,三十年代結束日本家業,赴葡萄牙里斯本以及法國巴黎僑居八年。當初遠離東方的原因,只是為著一位親戚(許武略)要去巴黎當畫家,瀟灑的許望靈機一動,留下妻、子,一個人就跟著遠渡重洋去了。
父親離家時,許武勇只有五歲,再次見到父親,已是十三歲的少年。這段童年時光,祖母是十分親蜜的長輩。
愛看歌仔戲的祖母,當「山伯英台」在台南大舞台戲院上演時,一定帶著七歲的小武勇一起去看戲。纏足的祖母,手持一根拐杖,仍是走不安穩,叫來小孫子相陪,也可當作第二根拐杖使用。小武勇每次跟到戲院裡,吃完熱熱的肉包子,趴在椅子上就睡著了。睡夢中,戲裡熟悉的哭調,從不曾間斷過。
這是什麼樣一個小孩呢?數理上超高的天份,使許武勇以第一名成績畢業於台南市港公學校(今協進國小),並考上台北高校尋常科;十八歲,又以第一名成績升上高等科理科乙類。1941年,許武勇考入日本東京帝國大學醫科,光明的前途,不斷向這位台灣少年家招手
。
當年在台北高校以及東京帝大醫科的同學,如今一一成為社會上頂尖的人物,而許武勇則披著醫生的外衣,默默追求自己一生最愛的繪畫。是什麼因素叫他遠離世俗,追求心靈上的繪畫世界呢?
1933年,日本獨立美展第三回移動展在台北市教育會館開催;同在這一年,許武勇進入台北高校,也遇見了影響他一生的畫伯-鹽月桃甫先生。
同是由日本來台的畫家教師,鹽月桃甫入駐台北高校,為將來志願升大學的高材生,做繪畫美術方面的教導;另一位先生石川欽一郎,則是入駐台北師範,為另一批畢業後志願當教員或畫家的學生做專業的培訓。許武勇有別於當今畫壇所有的畫家,他是遇到了鹽月桃甫。
許與鹽月長達七年的師生關係,奠定他未來將心智與情感奉獻於繪畫創作的決心。話說回來,以當時社會的背景,有著優越學歷的許武勇,名利之於他,等於是垂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有人說,以前當「畫家」,都是些考不取學校,無一技之長的人所作的最後選擇;要不就是富貴人家調劑身心的情趣之事。那麼,許武勇在年少時,為自己悄悄立下的心願,又是基於什麼樣的因緣呢?
今年七十四歲的老畫家許武勇說:「我時常在想,我們從哪裡來?向那裡去?為何出生來這個世界?我身為醫生無法解答這個問題,只有以作畫來尋找答案。」
許武勇在大學時研究的主題是「人間生命之醫學」。盡醫生之所能,人類的一生,頂多是一百歲;而畫家創作品的生命,在許武勇看來,則是一代傳一代的永恆。「畫畫,是為了追求美麗與和平。」
成功的人,大都有一份超人的執著,一旦鎖定目標,絕不中途而廢。上大學前,為訓練自己擁有一身強健的體格,許武勇每天在學校游泳池來回游一公里,結果罹患不明熱,休學一年。在求學過程中,台北高校與東京帝大的同學分別有:林宗義、江萬宣、王育霖、魏火曜、郭維宗、翁廷雄、吳作仁、洪耀德......等人。
童年時對數字的天份,或許與父親從商的家庭背景有關,但是以畫畫做為人生精神之寄託,則是與生俱來的欲望。
研究醫學與從事繪畫是許武勇自年少時期,到年老醫事退休,一直是雙頭並進的二件事。1941年,許武勇22歲,進入日本獨立美展會員通口加六畫伯的畫室研習裸女素描,每週二小時,持續四年。終於,以一幅「十字路」入選1943年獨立美展,並於上野東京美術館展出。老師告訴他:「從此你可以在日本靠畫為生,也不會餓死啦!」
但是許武勇終究還是回到故鄉,戰亂中的家園,到處亂糟糟。
台灣南部農村的童年生活,使許武勇在往後的繪畫生活中,隱隱約約暴露出濃厚的羅曼蒂克情緒,這份「帶著鄉愁的羅曼蒂克」,使許武勇在以台灣農村為題材的立體派作品中,顯得格外感人。
童年所熟悉歌仔戲裡的世界,在成年的創作生活中,一一呈現出來,例如:山伯英台、牛郎織女、天女散花、嫦娥奔月、媽祖....等民間故事,陸續成為許武勇的繪畫題材。
我們在他將來羅曼美術館展出作品的歸類上,可看出其一生創作的方向:東方世界、少女、立體派、宗教、仙女、花、山水、故事、西方世界,等九類題材不同的作品。
畫家的童年,雖然不一定轟轟烈烈、多采多姿,或是悲苦異常,但其生長環境中的生活點滴,則是處處存在著未來決定性的一刻。
摘自台灣畫第8輯《美術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