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承六十歲展前感言︰
--老師給我的,再給下去
文 黃于玲
1994年10月24日吳王承畫室專訪
問:六十歲首次個展以後有什麼計劃?下一步如何走?
吳:六十是一個重新開始的起點,身為畫家,前輩給我的課題,是將
來努力的方向,也是即將面對的問題。我本身是一名教育家,以後但
願依自己的想法,多撥一點時間與藝術愛好者接觸;若能一直畫下去
,就覺得很幸福,別無所求。對於年輕人,由老師給我的,再給下去
,目前台灣仍舊沒有美術學校,前輩所學是正統的,由日本基礎藝術
教育學起,十分嚴格。中堅畫家的技巧由前輩而來,受時空限制,台
灣美術在七○年代以前,其實是一片沙漠,若沒有前輩畫家的傳授,
什麼也沒有。
問:你曾說畫家要長期思考與研究,你從什麼方向去思考研究?
吳:由生活。教育本體就是以家庭、故鄉、生活型態為主,畫畫是試著
以某個技巧來表現自我的情感與思想。
例如我曾嚐試著立體派、野獸派……,往往有佳作,但只是一個
歷程而已,屬於個人絕對的風格,如莫內的睡蓮,所取材的也是生活中
的感受,有感動才畫。畫畫是全方位體驗,再發展出來。
問:對於素材的研究與使用,你覺得自己繪畫上的特色在哪裡?
吳:陳德旺說,顏色是「放」上去,不是塗下去。或者廖德政說,這
塊顏色會跳,我想他的意思也是指色沒放好。我一直全心去領會色彩
是用放的的學問。此外,我知道廖德政在畫一幅畫的時候,會分別在
亮的、微亮的、暗的、很暗的光線下來進行,以至於所完成的畫在任
何光線下看來,都十分完美。我研究繪畫素材之外,對於創作環境因
素所帶來的影響,也十分在意。前輩畫家的素描,是被日本學院訓練
出來的,例如洪瑞麟的速寫很強,可以在短時間內以熟練的技巧溶入自己的個性,抓住一幅畫。想成為畫家的欲望對我來說,並不是學院派的延續;我隨時可以表現張義雄
,但我不可以。我對於各種色料、材質都樂於嚐試,我用油彩、粉彩
、畫在紙板或是畫布上。
問:教育是嚴肅的,你從事教職二十九年,會不會影響創作,你說畫
家偶而要遊戲人間,如何遊戲?
吳:我小時候去鄭世璠家,看見他一屋子書,很佩服他對畫冊與書的
深入研究,那種態度是嚴肅的。張義雄很疼學生,對於學生畫好的畫
,都會改一改。張萬傳老師則對我說:「頭腦裡沒有畫,怎麼畫得出
畫來。」他常對我的畫批評說,車開得順順的,也要會踩剎車呀!意
思是說我圖畫過火了。他認為我們應該偶而的遊戲人間,不要死畫畫,
生活就是藝術。
問:你印象中,生活就是藝術的說法,在往來的前輩畫家身上如何實現?
吳:張義雄愛吉他、愛小動物,這個特殊的情感,助長他畫畫時形成
獨特的個人風格。大家都知道廖德政愛古典音樂,我相信這一點在他
的繪畫靈感上一定是一個重要的來源。張萬傳愛踢橄欖球,這個激烈
的身體藝術,也可以在畫風上看出來。顏水龍由工藝起家,畫中帶有
他憨憨的東西。
問:民國40到60年你大都在做雕塑,現在還做嗎?雕塑對繪畫造
形有什麼影響?
吳:立體空間感對於現代畫也許是多餘的,但對物體的一面、二面到
四面、五面都要顧及的訓練,使我在作畫時,很自然也會有這樣的要
求,就像背九九乘法那般自然反應。我畫畫時很注重物體的空間感與
重量感。到今天我仍在做雕塑,我確定它在繪畫上會有很大的幫助,
何況國外大畫家都有做雕塑的經驗。
問:你常說十分感謝老前輩,除了兩位張老師,什麼人還給你什麼影
響?
吳:老師的範圍應擴大,曾為我的問題解說的即是老師,不一定是技
巧的直接傳授。我看陳德旺畫畫,他對畫的講解很深入,洪瑞麟對畫
同樣有條理分明的見解。廖德政對作品的處理另有一套,如空氣、空
間的處理,要求嚴格,一般人做不到,但郤給人想像的空間與學習的
對象,須思考許多才可做,我學習他的看法與態度,是精益求精。此
外,就是我學畫十二年的老師張義雄,我不能太投入這樣一個人,否
則會逃不開,我希望有我自己,他對形狀的掌握是嚴格又準確,喜歡
的顏色就是那三、四種,再多個粉紅與淡紫色。張萬傳的藝術性很高
,也很尊重學生的作品,偶而我隨便畫,他也是很認真看,他給我藝
術性的啟發。
問:什麼題才最吸引你?
吳:我畫畫取材自生活,風景、人物,人物以前畫很多、還有靜物,很平
均。我常看書,技巧好不一定畫就好,我嚐試各種畫派,也實驗各種
技法。我的習慣是,畫什麼都不要一次就完成,畫了放著、再看看、
再畫;我喜歡不華麗、耐久性強的作品。
問:媒材呢?
吳:油畫、油畫棒、粉彩、蛋彩我都試過,混合媒材的效果不錯,不
過要合適才嘗試。在小品畫裡我常這樣混合使用,色料「放」在紙板
上,油被吸掉了,感覺粉粉,很特別。
問:目前生活如何?
吳:我1982年退休,到今天,全力創作。此外,我希望多一些時
間寫出技法、鑑賞方面的東西,這是一位美術教育家應做的事。再重
複一次,老師給我的,我再給下去。
載自台灣畫第14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