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黃于玲

台灣人物畫畫著什麼樣的台灣人？

這些人的外表形象、精神世界、思想內涵、意識形態難道只都歸向李梅樹那群俗麗的誦經團。

我是台灣人，總覺得無法深入台灣人與他過往的底細，所以去找了林衡道先生。

那一天是1993年4月15日，我問他：「有沒有一句話形容台灣人。」

林衡道說：「台灣人是一群喪失故鄉的人們。」他桌上一份手稿以這句話為題目，過二天將帶著去參加一項呼籲台灣舊地名不應被遺忘的座談會；他補充說，台灣人任何時代、任何地方都受人壓迫，如今生活在水泥都市中，記憶中僅有熟悉的舊地名還被一一更改，真不知自己的故鄉到底在哪裡？

當天回家時，意外發現車子被開了違規停車的罰單，有些懊惱，又想起那「失鄉的人」，心情更是墮入前所未有的失落之中。

好友李敏勇是一位感性的詩人，他說日本一份雜誌曾出版有一系列介紹世界各國詩人與其作品的專輯，當他們介紹到台灣的時候，用了一個很特別的題目──不歌頌花的詩人們。

台灣人心中果真沒有花的浪漫嗎？

在最忙那段時間，常接到住在山上大弟的電話，他並不問我工作進展如何，而是陸陸續續告訴我花開的消息。二、三月時他急急說楓樹新芽冒出來了，五月初又興奮的說相思樹花開了，他的聲音像春天一般使我雜亂的書桌感覺好像成了一片青綠的春野。

我有這樣的心情尋找台灣人在美術中的圖像。

在以「台灣人物畫」為題的深度對談中，在李欽賢寫「台灣史畫的真空」、李敏勇寫「美術裡的人間像」中，在集合孩童篇、自畫像篇、勞工婦女篇的台灣人物畫集錦中，我們可以清晰的看見台灣人物畫的特色、作品稀少的原因，以及將來人物畫足以發展的空間與方向。

台灣西畫以不到一百年的歷史，要來描繪一群所謂喪失故鄉的人們，在過去，只由李梅樹呈顯了「鄉愿的幸福感」，只由洪瑞麟呈顯了勞動者的苦楚，只由李石樵少數歷史群像呈顯了令人歌頌的感人事蹟；其他悲歡離合的市井小民，顯然是被遺忘了。

由台灣市井小民自我真實的面貌，很容易可以尋找這一代台灣人的外表形象、精神世界、思想內涵、意識形態，使我們認定自己的故鄉就在眼前，故鄉的花蕊是多麼清香。

摘自台灣畫第5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