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裡的春天在哪兒?
你了解靜物畫嗎?
文 黃于玲
畫裡的春天在哪兒? 林之助說:「畫家要有追求不到的目標才會時時進步,」如果目標很快達成,就不必再畫了。 欣賞一件藝術品也是一樣。對於我們喜歡的一幅畫,就要努力找出它的春天在哪兒?
靜物畫來自很早以前的歐洲,畫中的骷髏頭或是貝殼,大都是在表現虛空、或是象徵著宗教上的某些意義;也有人畫著盛開的花,表示季節的豐收或轉換,多少具有文學意味在裡面。 台灣靜物畫,在表現什麼呢?一幅靜物畫的創作或欣賞,大都是建築在一個人的生活背景以及他的心聲上。 1999兔年台灣畫家所發表的靜物畫,有些以溫柔的兔子為背景,有些則在一束花中暗示生命的短暫珍貴、或歌頌著花與陽光大地。
台灣大太陽底下的花瓣,使畫家畫出來的花,顏色顯得很亮麗,西方與東方地域文化上的差異,就在一幅靜物畫上呈現出來了。 儘管台灣美術的起源與學習,分別來自中國、日本以及西方,但是經過整個二十世紀的學習、模仿和創新,也逐漸發展出自己的風格。
靜物畫都是不會動的嗎?
靜物的歷史,似乎從西元前五世紀的希臘便開始了。中國花鳥畫中的花卉、水果,也稱得上是一種靜物畫。荷蘭的靜物畫發展,比歐洲其他國家還要早,他們統稱所有描繪無生命物品的畫叫做靜物,舉凡:花卉、水果、食物、餐具、樂器、頭顱...都是他們選用的主題內容,畫家想表現的是幸福或虛空。
那麼,台灣靜物畫又畫著些什麼呢?
台灣的靜物畫,至今不過一百年,在人文背景上,已遠離宗教的隱喻性,而比較傾向於呈現生活內涵這樣的創作形式。 其實早自十八世紀最具創意的巨匠之一-夏丹開始,靜物已逐漸脫離法蘭德斯裝飾性的畫法,而進入一種獨立美術形式的階段。
夏丹在靜物上,不再使用華麗、假惺惺的題材,而專注在簡樸的家庭用品上,他運用嚴謹和諧的排列,使靜物畫由古典主義時期邁入浪漫主義,終於開啟現代靜物畫的大局面。
不過「靜物畫」成為美術史上的獨立名詞,是由塞尚開始的。塞尚這一位後印象派大師、現代繪畫之父,在靜物畫上的創作,是極富科學哲理的。
他運用高視、平視 、側視、仰視的多視角在同一幅畫面上的作法,以及將所有物體看成立體幾何圖形的觀念,造成了後來立體主義的形成。
每一朵花都有陽光
台灣許多畫家在靜物畫上的創作,都受到塞尚思想的影響,尤其是紀元畫會的幾位前輩畫家:陳德旺、張義雄、廖德政等人。
如果說靜物在古典主義時期表現的是那麼假惺惺,浪漫時期表現的是個人的生活,塞尚表現的是科學的思考;那麼,台灣靜物畫在二十世紀末表現著陽光的足跡,好像已形成人們喜愛的風格。
台灣前輩畫家郭柏川(1901-1974)在日本留學時,認識梅原龍三郎(1888-1986),他們兩人曾於1937-48年間幾次同遊北平作畫,北平古器物的特色,不知不覺中影響他們的畫風。
回到台灣以後,郭柏川于1952年組織「南美會」,並將他受梅原影響的靜物畫風格帶入台灣本土。南美會創始會員:張炳堂是第一位受他影響的畫家,不過,後來他自己又發展出帶有強烈陽光那種感覺的野獸派色彩。
早期留學東京美術學校時,受教於田邊至、藤島武二、安井曾太郎...等老師的陳澄波、廖繼春、顏水龍、廖德政...等台灣前輩畫家,他們的靜物畫,有些是畫著生活上的紀錄,有些則是在歌頌大自然、或表現著一種深刻的心聲。
從前輩到中青輩畫家,台灣每一位創作者都積極尋找自己的繪畫風格,期待從師承的影響或在西方美術的巡禮之中,有所突破。他們有些被冠上印象、意象、抽象派畫家的名詞,不過到最後,作品都為他們做了最後的裁判,這個裁判並不是來自藝評家或最高文化機構,而是來自人們的欣賞。一件作品,唯有被人們欣賞、感動才獲得永恆。
台灣早期的物質條件相當困苦,許多前輩畫家投注繪畫的決心,等於是和性命相搏鬥, 1914年出生的張義雄回憶他的創作生涯說:
「風景太美了我會被迷惑,只有在畫靜物時我才能掌握自己。」
台灣美術之路的第一個腳印,是前輩畫家赤足踩出來的;他們在本世紀末逐漸凋零。回顧以往,瞻望未來,台灣中堅畫家繼承前輩的期待,投入繪畫研究。突破是必然的,他們又創造了什麼?
靜物畫裡的風景
室內靜物與風景的結合,是中堅畫家一個大膽的突破。在一幅畫中出現窗外的景色、同時又保有室內的靜物,在台灣前輩畫家作品中是少有的。
以前著重於室內背景的安排,因為那是一個空間的創造者,它的光源仍是室內的、甚或模糊不清。後來的畫者,追逐陽光,有些畫家將靜物畫的光源改成室外陽光,自然窗戶出現了,窗外的景色也出現了,並且逐漸由模糊的綠色調,走向清晰的風景輪廓。這一來,幾乎無法劃分風景與靜物,因為他們在畫面上佔有同等重量。
西方象徵派畫家波納爾,就是一個喜歡畫著由室內看向室外風景的著名畫家。他透過一扇窗、或一片門的安排,同時呈現外面的陽光風景以及隱私的屋子內裡,那裡面還藏著他的戀人呢。
不過,台灣畫家處理靜物畫窗外的景色,是以一片農村或觀音山、淡水河,而不是一條塞納河;這就是情感認同的差異。台灣畫家對前者的情感是一種內心的共鳴,對後者則是一種旅情的憧憬或回憶。
例如師承李石樵的畫家劉國東,他的瓶花雖帶有李老師寧靜華貴的氣息,但是他歌頌台灣大自然山景、海景的心意,卻巧妙地融合到他的靜物畫裡。
有畫家說:「又不是畫著蓮霧、鳳梨就能代表台灣。」發自內心的愛情是無法偽裝的,所有的靜物畫都只是一個媒介,用來傳達畫家的情感與思想。倘若畫家的內心是孤寂鬱悶或是狂妄的,他就應該畫出孤寂鬱悶或是狂妄的蓮霧或鳳梨;虛偽,只會謀殺一名藝術家。
繪畫風格的創造是最困難的,從色彩、構圖、線條到題材的選取或是畫中引喻的內涵,都可以代表一個畫家的風格。
女人和男人欣賞畫作的角度不太一樣,一個理性或感性的人所觸及的畫作內涵也不盡相同。畫廊時常以專題展的方式,在一個同主題的展覽之中同時展出許多名畫家作品,他們所表現的繪畫風格在不同的欣賞族群中,受到不同的風評,這也是收藏家之間相互討論的趣味所在。
畫布上的春夏和秋冬
「紀元畫會」1954年成立,裡面的畫家在當時被稱為「在野的」,他們都有創作的熱情與主觀性,卻不為官辦展所認同。他們時常定期相聚討論個人的繪畫見解,可是卻因此有好幾次鬧翻,輕微時,也鬧得臉紅脖子粗,理由不外乎:對藝術的解釋不同。他們因繪畫而吵架,也因繪畫而重修舊好,畢竟在台灣或世界任何地方,當一名藝術家都是寂寞的,也可以說是悲情的。
畫家從生活中尋找創作的靈感、從生命的歷練中累積繪畫風格的動力;欣賞一幅靜物畫,不只是在看著畫布上的春夏、秋冬,也在印證一段生命之旅。
花布上的春天-那花布來自畫家,春天則屬於懂得欣賞的人。
載自《花布上的春天—靜物畫》